近黃昏
米麗宏
①小時候,特能“造”,整天沉溺于廝殺追打的游戲中,比小男孩還瘋。能讓我安靜一霎的,倒是有一樣物事。它比我們耍弄的刀槍棍棒木頭貨,有趣兒得多。關(guān)鍵是它能變。顏色,形狀,大小,騰挪流轉(zhuǎn),變化萬端,比露天電影還耐看。
②那物事,是西天的火燒云。
③黃昏,跑累了,瘋夠了,我們喜歡齊刷刷坐在村西小南河的石橋上,兩腿懸空,悠達著,看西天云。我們邊看邊指手畫腳,有說看到的是馬,有說是豬;有說是孫猴兒,有說是大獵狗;有說是自己駝背的爺爺趕著車,有說是二丑他娘在梳自己的大辮子……我們嘰嘰喳喳,誰也不服誰,連背后村里面此起彼伏的呼兒聲,都聽不見。
④很多時候,我們看到的只是一派壯麗輝煌。那些棉花云,我們曾在高處揮動著手帕啊、圍巾啊、小布衫啊等打招呼的棉花云,這時被落日收去,染成了萬匹綢緞,又被無情絞碎,投入大火爐。碎布襤褸在火里飄搖,燃燒,好像西天就要被燒塌。滾金里,誕生一團紅彤彤,紅彤彤,又變成詭異的妖精藍。玫瑰紅撐開亂象,悠然成縷;橘紅擠出一隙,不久隱去。
⑤大紅大紫的鬧騰中,夕陽慢慢滑墜,好似輕輕彈一彈,咕咚一聲,落入熔金的山峰;最后的紅光,停留片刻,慢慢散入灰藍之中。
⑥身邊的五一悠悠地說,他最美慕云,想去哪就去哪,一陣風兒就走了。他長大一定坐飛機,攆著云跑。
⑦大飛說,想得美,飛機都是給空軍坐的,咱們只有拖拉機。嘣嘣嘣,嘣嘣嘣。
⑧秀秀覺得晚霞好漂亮,想讓她娘扯一塊兒紅綢布,給她做裙子。
⑨我則自豪地說,那些云彩都是俺姥姥村兒的,俺姥姥家就在云彩下面住。俺長大了,也要搬到那里。
⑩鼻涕大將說,那云彩說不定是從北邊他姥姥家飄過來的。
⑪我想了想,表示同意。這么美的云,哪能自己獨占?就允許云彩從北邊飄來吧。
⑫不過,我們大家都弄不通的是,為什么我們村沒那么美的云?為什么彩云總在遠方?
⑬云生云滅,云飄云移,無數(shù)個美麗的黃昏,來了又去。等我咀嚼出黃昏的甜味時,我明白,我的人生已填充上豐富的色彩。我的童蒙時代,已經(jīng)作別而去。
⑭十八歲師范畢業(yè),我在一個山村中學教書。走在歸家的小土路上,黃昏,是最甜美、閑逸的時刻。眼前被黃昏涂抹出油畫般典雅的氛圍:破石頭房穿上了鍍金的衣裳,房頂?shù)那嗖菰谙φ绽镅龐?,小土路鋪一層彩綢,白楊樹的枝葉眼波灼灼。夕陽還未落山,半個月亮已印上天幕。黃昏,含住它,像含住一枚透明的糖果。甜味,模模糊糊暈開,暈開,一直暈到心里來。
⑮籬落呼燈,燈亮起,倒遮掩了一些小秘密。這黃昏,就是為了讓一些暗中的東西亮起來的,它們被俗常煙火遮蔽太久了。那時根本不想,自己也會走入這煙火黃昏。
⑯中年的人生,尤其珍愛這黃昏的安寧。職場與家庭之間三十年游走,經(jīng)歷了許多,快樂,痛苦,無奈,遺憾,打拼,放棄,白晝里的生猛、風口上的飛行,最終都將落腳于這水樣黃昏。
⑰晚霞隱去,薄幕上來,一家三口圍著餐桌,披著燈光,津津有味地咀嚼簡單的飯食和不簡單的生活。我對此心有感恩。這時刻,還有很多人漂泊在異鄉(xiāng)的站臺,很多人在地鐵的燈光下勾頭盯著手機,很多人正驅(qū)車朝家庭的燈光奔……
⑱我想起那句詩,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。似有一種不甘、一聲嘆息,其實,自然的黃昏也好,人生的黃昏也罷,近黃昏,有什么不好呢?
⑲真實、結(jié)實的日子,少不了黃昏的一點松散,來撐開完美一天的疾徐有致。黃昏,不是終結(jié),是對于新一天起點的靠攏,也是對于平靜的宏偉闊大的靠攏。它是種放松與寬慰,是一篇暖色調(diào)的贊美故事,是獻給你一天勞作的溫馨。
⑳而我們一生中,為人子女,為人夫婦,為人父母,為一已之欲,之役,之奴,可謂四方打拼,八方出擊,汗流浹背,氣喘吁吁;心平氣順、無憂無慮的人生時段,定是輕松、怡然的生命的黃昏。夕陽無限好,從容度黃昏。
(選自《思維與智慧》2019年第7期·四月上)
結(jié)合《近黃昏》的語境,根據(jù)要求賞析下面語句。
(1)(棉花云)這時被落日收去,染成了萬匹綢緞,又無情絞碎,投入大火爐。碎布在火里飄搖,燃燒,好像西天就要被燒塌。(從修辭角度賞析)
(2)黃昏,含住它,像含住一枚透明的糖果。甜味,模模糊糊暈開,暈開,一直暈到心里來。(品味“含”、“暈”的表達效果)
您可能感興趣的試卷
你可能感興趣的試題
責任
程憲濤
吳畏明天離職。
吳畏一夜未眠,翻來覆去如烙餅。
這里,除逢年或喜事燃放鞭炮,還給離任領(lǐng)導放鞭炮。這是“歡送”領(lǐng)導離職,是對領(lǐng)導未盡職責的詛咒。這是坊間的自發(fā)“儀式”。
上級在調(diào)職談話時詢問吳畏,吳畏道:“那是為官者的恥辱。”領(lǐng)導說:“今年是2018年,改革開放40周年,你恰巧今年調(diào)動,有足夠的信心嗎?”吳畏不敢說,只覺壓力更大,甚至生出一份惶恐。
電廠成立50多年,管理層換了多少屆,沒有幾人記得清楚。任職者一屆職滿,都心懷忐忑,唯恐聽見鞭炮噼啪聲。
某任領(lǐng)導到異地赴任。迎接的人歡天喜地,送行的人興高采烈。領(lǐng)導的臉如向日葵,對屬下們持續(xù)綻放。小車行至小鎮(zhèn)十字路口。喧鬧聲不絕于耳。身著工裝的員工們,站在馬路的兩側(cè)。兩根竹竿立起來,兩掛鞭炮挑起來。眾人愣怔的片刻,鞭炮轟然爆開,陪同的人四散棄逃,領(lǐng)導燦爛的笑容枯萎成瑟縮的葉子。小車倉皇擠出人群逃出小鎮(zhèn)。
知恥近乎勇。幾屆繼任者,為官清廉發(fā)奮,突破發(fā)電紀錄,實現(xiàn)輔業(yè)剝離,完成企業(yè)化改制……但是,歷史輪回,又有繼任者中槍。
某任老總頗自知,離職前謊稱八點離廠,卻在凌晨五點鉆進小車啟程。原想神不知鬼不覺,卻不料剛轉(zhuǎn)過街口,赫然看到,鞭炮蜿蜒,猶如幾條紅色的蛇,轉(zhuǎn)眼間火信子噴吐。寂靜的清晨,爆竹聲格外刺耳。領(lǐng)導心臟病突發(fā),再沒有站起來。
倆領(lǐng)導其后相繼被“雙規(guī)”。
吳畏的上一任老總,在職期間被查,在上級談話之后,即稱病在家休養(yǎng),直到半年后入獄。傳說他臨行前夜,小鎮(zhèn)的爆竹售罄,在眾人的浮想中,那是一爆竹鋪天蓋地,盛況空前的景況。而據(jù)說,在其后三年中,這批爆竹并未燃放,一直保留到現(xiàn)在,員工們在等待……或許,員工并不希望再現(xiàn)那場景。
吳畏心里沒有底。
吳畏穿衣下床,拿起手電筒,戴上安全帽。這是他三年來形成的習慣,每天到廠子內(nèi)巡查。三年前,吳畏第一次巡查時,值班室中一片狼藉,運行人員一個酒氣熏天,兩個在睡大覺,三個在斗地主……還有缺崗。吳畏立刻把班長、值長、主任及主管安會、生產(chǎn)的副總找來,自己坐在缺崗員工的位置上……
一切都需要改變。
正值設(shè)備檢修關(guān)鍵期,檢修主任提前一小時,早晨七點到達現(xiàn)場,他看見吳畏在現(xiàn)場。次日六點半到現(xiàn)場,他看見吳畏在現(xiàn)場。第三日六點到現(xiàn)場,他依然見吳畏在現(xiàn)場。主任問:“吳總幾點來的?”吳畏答:“比你提前半小時!”主任說:“今晚,我住在檢修現(xiàn)場!”那一年的機組大修,實現(xiàn)了有史以來首次全優(yōu)。
無垠的天幕上,星光揮映;運行值班空內(nèi),機器淺聲低唱。值班人員各司其職,目光在儀表上流動。這是一個普通的凌晨。吳畏流連在新建機組外,這是老廠的希望工程。遠方山中,有在建的垃圾屯站,新型綠色能源基地……
但是,依然有那么多遺憾,斷掉了員工福利用水,停掉了家屬免費用電,學校和物業(yè)社會化……那么多的責難、掣肘,還有罵娘、唾沫,甚至上訪……
吳畏告訴辦公室主任,早七點啟程,辦公室主任似乎明白了,問吳畏怎么走。吳畏道:“步行。”主任說:“我知道一條小路,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”吳畏說:“我走大道,你把車開到小鎮(zhèn)口。”主任說:“都知道你今天離廠,萬一出現(xiàn)狀況咋辦?”吳畏道:“這是最好的檢閱!”
清晨七點十分,吳畏出現(xiàn)在小鎮(zhèn)街口。吳畏看見聚集的員工,穿著整齊的工裝。幾十掛挑起的鞭炮形成紅色的海洋。辦公室主任有了驚恐慌亂,他拉一下吳畏的衣袖:“咱們坐車走吧!”吳畏走向人群,人群散開一條路。吳畏走進人群。一位老員工猶豫著,手伸出去又縮回,再次試探著伸出,吳畏拉住那雙粗糙的手,更多的手伸過來……
吳畏走出人群很遠。沒有爆竹炸響。身后忽然有人嘁:“吳總!”吳畏扭頭回望。員工指著鞭炮陣,問:“你怕嗎?”吳畏大聲回應(yīng)道:“怕!”人群轟的一聲笑了,十分開心的模樣,就像清晨的陽光。
那員工高聲道:“這是準備過年放的擺出來讓你看看,今年是個好年頭!”
吳畏的眼眶一緊,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(選自《小小說選刊》,有刪改)
A.小說開頭寫吳畏離職前一夜未眠,表現(xiàn)出吳畏內(nèi)心的煎熬,既引出下文對放鞭炮歡送領(lǐng)導的民間儀式的介紹,又設(shè)置了懸念,引起讀者注意。
B.“領(lǐng)導的臉如向日葵對屬下們持續(xù)綻放”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,寫出領(lǐng)導離職到異地赴任時的得意,與下文鞭炮響起后領(lǐng)導的反應(yīng)形成對比
C.小說中畫線處的環(huán)境描寫,渲染了工廠清晨安靜的氛圍,表明所有的工作井然有序,工廠已經(jīng)形成良性運轉(zhuǎn),說明吳畏的領(lǐng)導工作卓有成效。
D.“一位老員上猶豫著,手伸出去又縮回,再次試探著伸出”通過細節(jié)描寫,表現(xiàn)出老員工對吳畏大膽改革后工廠出現(xiàn)重大變化的敬重和砍掉群眾福利等措施后的畏懼心理。
最新試題
《原諒》第①段中,當魚汁潑灑在我的皮包上時,“我本能地跳起來”,聯(lián)系下文,簡要分析這樣寫的目的。
杞人憂天的故事,諷刺了生活中的哪一類人?這個成語的含義與哪一句俗語大致相同?
圍繞著“原諒”,文章主要講述了哪幾件事?請用簡潔的語言概括。
你從這個故事中獲得了哪些啟示?
《燈》這篇小說第③段在全文中起什么作用?請簡要分析。
這則寓言故事給了你什么啟示?
這個故事諷刺了哪一類人?它告訴了人們一個什么道理?
翻譯句子。 (1)是吾劍之所從墜。 (2)求劍若此,不亦惑乎!
第⑤段“通過預防接種,全球已經(jīng)成功消滅了天花;大多數(shù)國家和地區(qū)已經(jīng)阻斷了脊髓灰質(zhì)炎(小兒麻痹)野病毒傳播;球因白喉、百日咳、破傷風和麻疹導致的發(fā)病、致殘與死亡也顯著下降。”這句話運用了哪種說明方法?有什么作用?
用一個成語概括這則寓言的大意。